第二章-《榆陵录》


    第(2/3)页

    晨起读书的日子过得飞快,转眼间已近大雪。

    天光逾短,天气愈冷,又是一日晨课,学堂内好几个同学都撑不住犯起了困。

    担任教习的彭夫子见此情形便暂停了讲课,道:“月半在即,小考逼近,今日暂放疏通词句,且选一题让诸位来论一论。

    “前日我去邹氏茶铺吃茶,遇一富家公子,头戴凌云巾,衣着金线织袍,腰间大带镶满玉石,脚登云纹皂靴,察其姓名,并无官职、功名。请诸位论说。”

    众人心下不解,不知夫子为何提到这衣着鲜亮的富公子,一时间不知该论说些什么。正当疑虑之时,只见钟开仪立身拱手道:“学生不才,愿试一论。”彭夫子略一点头。

    “这位富家公子的穿着虽是秣陵今冬时新的样式,却犯了大忌。”

    堂上诸人听得此言,皆是困惑,只有彭夫子略略一笑。

    “凌云巾用绸绢制成,中为冠,左右以金线屈曲绣成云状,高耸挺立,戴上自是倜傥人物。但据学生所知,它与朝廷为官员制定的忠靖冠极为相似,说是仿制也不为过。因此,朝廷多年来一直明令禁止庶民军士服此巾。那衣袍、大带、皂靴也不是他可以穿着的。

    “《大晔会典》中《服典》一章有记,庶民服饰不可绣金线、佩玉带,皂靴也不能有织绣图样。那公子并无一官半职,亦非功名傍身之人,服此衣饰当已逾制。

    “可叹此一事在秣陵城中却随处可见。稍有财帛之家,不论男女皆衣着越礼,繁丽华贵,与国朝推崇的清简质朴大相径庭。庶民士绅不以为耻,反而渐成攀比之势,今日李家妇人珠翠盖额,明日孙家女儿金钗满头。男子皂靴也以金丝银线绣制图样,如此无视国朝法度,明为越制,实为僭礼!”

    众人听得点头。钟开仪又道:

    “通观历朝,礼制之废,常起于风俗之坏。风俗坏而民无度,民无度而欲滋生,欲滋生而礼制废。一朝之制,为一朝之法度,若无人守礼遵法,天下混乱不治,圣上与朝中诸位大臣纵有千般手段,又当如何保世安民?学生浅论拙见,但请夫子与诸位学友指教。”

    彭夫子点了点头:“有些道理。还有哪位愿论一论?”

    众人啧啧称赞:“夫子,知守兄真知灼见,谁会想到一富家公子的穿着也能映射法度,这般才思,实非我等所能及!”

    此时,窗外也有二人驻足细听。一位身着月牙色道袍,头戴玄色四方平定巾的中年男子笑对另一青布道袍、髯须低垂的中年男子道:“榆陵得人。”

    “文邕兄谬赞!说实话,开仪有此论,我并不惊讶。他天资过人,自小便有举一反三之思,又肯下功夫读书研习,成才是早晚的事。只是他一路行来颇为通顺,没受过什么击打,我只担忧……”

    “贤弟不必思虑太甚,众人皆有造化。我看钟小公子虽然锦衣玉食养大,看似不知疾苦,但他天生一派活泼达观的性子,将来即便有千难万难,也不会一蹶不振,以致失了本真。”

    “文邕兄最擅形家,你既如此说,我便放心许多。来,我们到堂上再叙!”

    说话间,两人便往正堂走去。原来那戴着巾帽的男子是钦天山上钦天监的监正彭文邕;而另一位髯须男子,则是榆陵山长徐恭益。

    二人在堂上坐定,徐恭益道:“文邕兄今日为何亲自下山采买?”
    第(2/3)页